正在阿零考虑着要怎么跟陶初说的时候,她听见外室里有推门声传来,然后就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正是赵婧霜和裴素闻。
阿零勉强站起来,对裴素闻点了点头,“裴少爷。”
可对待赵婧霜,她却只是淡淡一瞥,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裴素闻走过来,看见躺在床上的陶初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你醒了啊。”
或许是见赵婧霜站在那边的桌前,也不过来,裴素闻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他沉声叫她,“你还不过来?”
赵婧霜浑身都颤了一下,她慢慢地挪动了过来,在对上陶初的眼睛时,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惊惶不安。
这个时候,那只陶初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小紫貂童安,也从裴素闻身后探出了脑袋,他一见陶初那副模样,就慌张地跑到床边,趴在床沿上,问她,“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陶初轻轻地摇头,对他笑了一下。
童安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憋出了泪花,他那么怂的一只小紫貂,平时明明是谁也不敢得罪,但这会儿他却回过头,瞪着躲在裴素闻身后的赵婧霜,“都怪你!”
赵婧霜一颤,竟然掉下了眼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像是终于崩溃了,忍不住哭出声。
“这是……什么意思?”陶初没有明白。
裴素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跟陶初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曾经九天之境赐给了南支和北支妖族一块鎏心镜,本来是做修补结界,破除结界之用,为的就是保护南支与北支本族地界,不免受魔修侵扰,鎏心镜一分为二,多年来一直是保存在南支与北支的妖主手里。
而赵婧霜受司愿的蛊惑,偷拿了她的哥哥赵息澜的那半块鎏心镜。
半块鎏心镜并不能彻底破除沈玉致设下的结界,但就算只撕开一个口子,也足够令受结界控制的冰刺阵不被触发,从而让司愿趁机潜入陶园,杀了陶初。
“真的对不起,我,司愿给我下了禁制,我……”赵婧霜哭红了眼睛,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鎏心镜只有赵家人和裴家人能用,司愿给她下了禁制,控制了她。”裴素闻替赵婧霜解释着。
但这件事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赵婧霜低垂着眼帘,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慌张。
没有人知道,司愿找上她的时候,说要她偷来鎏心镜,目的是为了杀掉陶初的时候,那时的她,内心里其实有一抹隐隐的期盼。
她想要陶初就这么死在司愿的手里。
是为了她内心里久久无法放下的那么一点不甘?还是为了……那位太子殿下?
司愿玩弄人心的能力太过可怕,就连赵婧霜藏在心里隐而不发的心思,都被他完全剖析出来。
赵婧霜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恶念。
就像是一颗种子,在阴暗的角落里发了芽。
司愿给她下了禁制,这种禁制如毒,如果她不用鎏心镜撕开陶园的结界,她就会被剧痛折磨,甚至还可能丢了性命。
可就算是这样,赵婧霜也无法否认,她自己也还是存着想要陶初死掉的私心。
而司愿清楚她的私心。
但赵婧霜后悔了。
她还是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私心,去害陶初的性命。
可当时赵息澜已经带着北支的一众人去了乌庭山。
她没有办法,只能跑到南支妖府。
裴素照也带着南支的人去了乌庭山,只有裴素闻留在南支。
这会儿赵婧霜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陶初,她只能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对不起”。
裴素闻带着赵婧霜离开了。
因为赵婧霜身上的禁制发作,剧痛折磨得她已经吐了一回血。
裴素闻需要带她去北支寻找解开禁制的方法。
夜里陶初发起了烧,烧得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阿零怎么唤她,她都像是听不到的,也不醒过来。
阿零输送了一些自己的灵力给她,见她没有好转,身上还汗涔涔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她就拿过了水的毛巾替陶初擦身。
可她解开陶初的衣服,低眼时,就看见了她胸口的那一抹红点儿。
颜色近乎暗红,隐隐开始发黑。
阿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总有些不太好的念头。
陶初陷在冗长的梦境里,几乎就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千万人堆成的尸山下流淌出了一条血河,血腥的气息蔓延至整座死城。
而在那座高高的城墙外,黄沙卷地,百草摧折。
那位身着银灰色宽袖长袍的神明高高在上,立在云端。
天空中闪电忽明忽暗,惊雷阵阵,一道一道的,裹挟着疾风气流,精准地落下来,向着半跪在地的那抹修长身影而去。
他霜白衣衫已经被血色染红,陶初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看清了他小心护在怀里的那个姑娘的面容。
和她的脸,竟然如出一辙。
“玉致,你认不认罪?”云端之上,那位面容不清的神明开口,嗓音浑厚微沉,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威压。
地上的少年沉默着用手指轻抚他怀里姑娘的脸时,有一道天雷砸在了他的背上。
鲜血淋漓,深可见骨,可少年的脊背,依旧直挺如松。
“父君,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少年仰望云端之上,那位他生来便无比崇敬的父君,那样的神情带着几分期盼,又有些绝望之下的可怜。
他忽然笑起来,嗓音已经有些喑哑,又隐隐有些发颤。
陶初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鲜血淋漓的身影和他怀里的姑娘渐渐被盛大的金光包裹。
在一阵刺痛鼓膜的龙吟声中,陶初瞥见了最为震撼的一幕。
天边流光散漫,跃入云霄少年身形化龙,鳞片寸寸冰蓝,龙角如同半透明的冰晶,身体比传说里的大蛇还要巨大,龙爪锐利如尖钩,在翻腾的云雾之间,蜿蜒多姿,气吞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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